邰家公子失態說出不合身份的話語,是因為許樂今夜突然爆發的淫蕩機甲操作。許樂第一次在對戰中擊敗那個沒有見過的同學,就在他成為男人的第一天。如果他知道那個被自己擊敗的人的真實身份,或許他會更興奮一些。
然而也就是在短短的一天之中,他便從快樂的山頭上啪嗒一聲摔到了谷底,摔的鼻青臉腫,眼冒金星,完全摸不著頭腦。
因為張小萌忽然消失了。
這並不是指張小萌像剛進大學那年一樣離家走出,遠赴,玩了出失蹤的鬧劇,而是指這個習慣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孩兒忽然間消失在許樂的生活里,或者說在她的眼裡,許樂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那天早上,許樂緊張而興奮地再次提著野花和保溫瓶來到了梅園公寓外面,然後看到了張小萌和幾個女生一起從公寓里出來。然而當他滿臉笑容迎上去時,張小萌卻像是沒有看到他這個人,像一陣風般擦身而過,只留給他一地黃葉和無限驚愕。
周末時候他已經來過一次,基本上梨花大學裡的大部分學生都知道那個小門房旁聽生終於勇敢地對張小萌同學發起了攻勢,然而今天這一幕,似乎證明了這種攻勢的徹底失敗,那些女生紛紛投來輕蔑或同情的目光。
和周圍人的想法不同,許樂知道自己和張小萌在那一夜裡發生了什麼,所以他格外覺得不可思議,怔怔地看著張小萌離去的背影,莫名其妙之餘,更生出了几絲不怎麼好的兆頭。
正如他擔心的那樣,張小萌從這一刻開始就像是看不見他這個人一般,無論是在課堂上,在實驗室里,還是在走廊上,任何兩個人可能相遇的地方,張小萌總是微仰著倔犟的臉,目不斜視地走開。許樂苦惱疑惑之餘,卻又覺得女孩兒的這個樣子實在是有些搞笑可愛。
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許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問,在教學樓外的大槐樹下攔住了抱著書本的張小萌,緊張說道:「我知道那天晚上我表現的很差勁,不理我兩天,也算是很嚴重的懲罰了。」
他想來想去,算來算去,也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剛剛綻放的女孩兒心理上格外敏感,對於那夜自己的不夠溫柔體貼,尤其是沒有送她回公寓,生出了無限恐怖的怨氣,所以這兩天才會不理自己。許樂可不想人生第一場戀愛一開始的時候就陷入了冷戰,於是他誠懇地道歉。
張小萌心裡莫名緊張,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清了清嗓子,對他很認真地說出從小說里摘抄出來的台詞:「你誤會了。我也想找時間和你說明白,我們兩個人並不合適,我不想你再繼續誤會下去。」
「不要開這種玩笑。」許樂笑著說道,笑容卻有些牽強,覺得這怎麼如此像聯邦文藝頻道演的那些言情電視劇?同時他也聽出了張小萌看似冷淡的聲音里那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認真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我只是很冷靜地思考了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和將來,覺得沒有繼續發展下去的可能性。」張小萌強行壓抑下心中的緊張和那絲落寞,雲淡風輕說道:「請你忘了那天發生的一切。」
許樂感覺被天上掉下來的一個鎚子砸中了心窩,懵到不行。但他依然秉持著東林石頭的風格,強悍地紋絲不動,盯著張小萌說道:「你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還是那天晚上穿得太少,感冒發燒了?」
張小萌在心裡嘆了口氣,不在乎和冷漠卻溢於言表:「已經是三十七憲歷了,你還以為是邰氏皇朝那時節?你情我願溫暖一夜,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只是個窮學生,就算將來能進果殼工作,難道你還能滿足我的物質和精神需要,陪我過一輩子?清醒一些吧。」
「如果說我一晌貪歡,讓你誤會了什麼,我向你說聲對不起,但請你以後與我保持距離。」
聽到對不起三個字,許樂忽然想到那一天在餐廳里,在夜裡,張小萌似乎不止一次說過對不起。他有些木訥地站在原地,看著面前被黑框眼鏡遮掩了大部分迷人風采的女生,壓低聲音卻格外用力說道:「對不起?難道你想讓我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然後你我從此變成路人?」
「這對你來說很難嗎?」張小萌儘可能地冷漠說道,懷裡的書本卻抱的更緊了一些。
許樂覺得有些憤怒,但他的臉上沒有表露出來,盯著張小萌的眼睛說道:「當然很難!我可是處男!第一次被你騙了,難道你就想不負責任?」
張小萌偽裝出來的高傲表情頓時變成了坍塌的山岩,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樂,怎麼也想不到老實純樸的他,居然會說出這麼匪夷所思的怪道理來。許樂的聲音略微有些大,遠處樹下溫書的學生好奇地看向了這裡,不過應該沒有人聽見,張小萌的臉卻依然紅了起來,盯著許樂憤怒地抗議道:「小點兒聲音!難道我就不是第一次?」
許樂的下一句話接地極快,他冷靜回答道:「所以我要對你負責,你也要對我負責。」
張小萌忽然發現自己確實無法優秀到能夠完成議員慎重囑託的任務,她發現要扮演一個因為虛榮而甩掉初戀男友的女生太過困難,最主要是因為她要甩的那個叫許樂的男生,實在是不按常理出牌,既沒有憤怒的去捶樹,也似乎沒有拿刀片割自己手腕的衝動,更沒有痛罵自己無恥,這讓她許多設計好的尖酸刻薄台詞都說不出來。
或許,是她真實的內心深處根本不忍心用那些話去傷害他。
她無可奈何地看著一步不肯退的許樂,輕聲祈道:「你就放過我吧,我不需要你為我負責,總不至於你還要讓我一個女生為你負責吧?」
「為什麼不需要?」許樂的心情其實早已經低落到了谷底,因為他早就看出來張小萌並不是在開玩笑,然而也就是在他人生危機發生的此刻,那種危機感讓他的思緒變得格外清明,反應無比迅速,非常認真地說道:「那天晚上,是你強暴了我。」
害怕議論聲被同學聽到,張小萌的臉早就紅透了,這時候又被氣白了,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樂一本正經的臉,就像看到了達奇峰上的野人,憤怒地吃吃艾艾說道:「你……你……你無恥!」
許樂不是一個無恥的人,就算被施清海熏陶了這麼久,也不可能對女孩子說出太過分的話語,他只是被張小萌突兀變化的態度搞的有些糊塗,純粹是下意識里在尋找對自己有利的借口,他有些心酸地發現,張小萌似乎是認真的。
州議員家的公子海清舟忽然出現在了二人身邊,似乎有充當護花使者的想法,他警惕地看著神情有些低沉的許樂,將張小萌護到了身後。
張小萌從海清舟的胳膊外探出頭來,說道:「謝謝,沒有什麼事情。」她又對著許樂惱怒地說道:「不要再來糾纏我。」
許樂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這句話,直接向議員家公子伸出手,很有風度地問道:「以前見過面。我叫許樂,機修系旁聽生。沒請教?」
張小萌和海清舟都有些傻眼,沒有想到許樂的態度居然會轉變的如此之快。海清舟溫和一笑,說道:「海清舟,上次被你打小報告扣了四個學分的人就是我。」
兩個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許樂笑著說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張小萌嘆了口氣,對許樂說道:「雙月節舞會,清舟會是我的舞伴。」
「這麼快就叫清舟了?我給你煮了清粥,你看都不看一眼,早知道我還不如拿給那小子吃了。」
這句話並沒有從許樂的嘴裡說出來,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誠懇的笑容,只是在心裡無比酸楚地想著,這句話實在是酸的太像女人,他死也不會允許自己說出來。
「不要誤會。」張小萌看到許樂眼眸里閃過的那絲黯然,忽然心頭一慟,低聲說道:「我和你不適合在一起,和清舟沒有任何關係,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許樂心裡的酸話再次冒了出來,心想那一天之前我們也是普通朋友——他依然忍住了,溫和地對海清舟笑了笑,又對張小萌點了點頭,說道:「找時間再說吧,我先走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想壓抑住爆發的情緒,許樂只有轉身離開,他是個十九歲的青年,看到張小萌和別的異性在一起,他的心裡很不舒服,可是他也不會沒品到為了搶奪異性而和別的同性大打一架,那是野牛們才做的出來的事情。
看著遠去的許樂的背影,張小萌忽然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壞女人,而不是在扮演一個壞女人,因為那個背影看上去那麼可憐,不知怎的,她竟是有些想把他喊回來的衝動,然而一想到不久之後的雙月節舞會,她硬生生將那些字咽了回去,咽成了難以下咽的酸楚。
「許樂是個好人,至少風度不差。」張小萌不想讓身邊的海清舟對許樂生出太多的惡感,因為她知道海清舟對自己也有好感,他是議員家的公子,萬一他想對許樂不利,許樂這樣一個無父無母的窮學生怎麼辦?
「被你拒絕,還能笑著和我握手,風度……確實不錯。」
海清舟將右手放回身後,悄悄地揉了兩下,指關節剛才已經被許樂捏的紅腫了。他的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心想那小子看來真的很生氣,又想到了夜店門口的那一幕,竟不禁生出些懼意來。